如夢似幻

兒子非常喜歡三商巧福的牛肉壽喜飯，我們只要去三商巧福他只吃這樣，其他的絕對不碰。曾經很多次想拐他吃牛肉麵或其他餐類，但他不吃就是不吃，也罷，挑食這點完全遺傳到老子我，所以沒辦法隨他去。

說到這牛肉壽喜飯，其實我也很愛吃，在我還很年輕20幾歲的時候，曾經在台中公園麥當勞的樓上一間店當過美工，一般老台中人想到公園麥當勞樓上，大概就會猜是公園戲院，錯，我工作的地方在公園戲院樓下，這時再問老台中人，很多人就搞不清楚是什麼公司。

其實就是酒店，對，我那時就是做酒店的美工。

會做那個工作也很莫名其妙，當時沒工作看報紙求職，看到一則小小的啟事，只寫了誠徵美工人員月薪3萬2和聯絡電話，哦，還特別註明應徵時間是下午兩點，其他什麼公司行號的全部沒寫，不過這樣就有夠吸引人了，要知道我當年20幾歲時台中的廣告公司，一個做了好多年的資深美工才差不多有3萬2這個行情，高職剛畢業進去廣告公司的大概都是1萬8起跳甚至更低，所以這則徵人啟事雖然透露出無限古怪，但我還是被高薪資吸引去應徵了，反正大不了只是沒應徵上而已。

面試的過程非常快速，是酒店負責總務的主管來面試的，當時我還不知道那是酒店，他問了幾個問題，會不會電腦繪圖、海報或報紙稿之類的，我說都會，我正想把帶去的作品給那主管看，他卻搖搖手說不用他看不懂。

然後他就說我錄取了。

這時他才開始說工作時間是下午1點到晚上9點，月薪就是報紙上寫的3萬2，還有休假之類的事宜，我聽了那工作時間覺得很怪，所以直到這時才忍不住問了一句:「請問我們公司是什麼行業?」，總務主管大笑兩聲(真的大笑)，「就酒店啊。」他笑完後回了這句。

我們的酒店就在公園麥當樓那棟的十幾樓，當年的酒店消費高，出入份子又複雜(比現在還複雜百倍，真的)，是一般正常人絕對不會碰觸的化外之地，我工作的地方當然不在酒店裏，因為白天酒店不開門(廢話)，所以酒店另外租了四樓專門辦公和放雜物，記得戲院是六、七樓我是四樓的樣子，總之就這樣糊裡糊塗的開始酒店美工的生涯。

你問酒店美工好不好做?不，你問錯方式了，應該問酒店美工要做什麼，我那時只做兩件事，一是一個月一次一樓的海報更新，二是發報紙稿，就是寫的很曖眛的那種小啟，海報更新很簡單，我就去專門賣海報的店家(那時年輕人很流行貼電影海報)，然後挑幾張日本泳裝寫真海報的，回來公司就開始剪貼，再用電腦印標語貼上，收工。七、八張大概半天就可以全部搞定，發報紙稿更簡單，算一算字數不要超過，寫好後傳真給報紙的廣告社，十分鐘搞定，那你說我一個月只工作半天又十分鐘，其他20幾天都在幹嘛?

我都在玩遊戲和看漫畫，玩累了就看漫畫，看漫畫看累了就玩遊戲，我記得星海爭霸還是紅色警戒，應該就是在那時候破關的(笑)。

做了一陣子後，那時台北總店想了一種新的行銷方式，就是叫小姐打電話扣客，每個小姐都要負責一定的扣客額度，沒達到業績的就要被扣薪水，可是小姐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覺，等到晚上醒了也差不多要準備上班，那時再扣客很多都已經來不及，不是客人晚餐時已經開始喝了，不然就是訂了別間酒店，於是台北高層再想改善的方式，就是提早到中午就開始扣客，早早先控制住客人別讓他們有機會先喝或訂別間酒店。

行銷上來說這是高招，實務上來說這是爛到不行的爛招，當時的酒店都是開到早上五、六點，有的小姐下班了還和客人去KTV續攤，喝到快中午了才回家睡覺，這時你再把她找來公司打電話，對，打給周公訂包廂應該就有，要小姐打給客人?連電話號碼都按不完就一群昏死在桌上。

這時高層再想了改善的方法，別以為做特種行業的都是黑社會沒唸書的粗人，反而這些人腦袋才動的最快，只要是能賺錢的，他們什麼都願意去試去做，那個積極度和行動力絕對是一般人的數倍以上，高層又想了什麼方法呢?就是另外專門聘了一群小女生來打這些扣客的電話。

這些小女生是不用進店裏的，她們的工作就是假裝店裏的幹部，所有人一律統稱金副理之類的，和客人打電話訂包廂時，還可以有一點點的權限，譬如招待桌面小菜水果之類的，然後叫客人進店裏時記得說是訂金副理的包廂，這樣我們樓上的領檯心裡就知道是扣客部隊叫來的，你問小女生不進店裏，那客人要找的時候怎麼辦?太簡單了，隨便掰個理由說金副理有事來不了或如何如何，說金副理有交待其他幹部一定要好好招待客人之類的奉承屁話，大部份客人也是都乖乖的進來消費，真有那種搞怪的客人非得找到金副理不可的，那就隨便叫一個小姐或女幹部假裝是金副理都行，反正客人先騙進來酒再喝下去，什麼鬼副理都嘛變天使副理啦，簡單說，店裏連打架開槍火拚什麼的都能解決了，處理這點小事更不用說，而這些小女生工作的時間和我差不多再更短一些，就是下午一點到四、五點左右結束，客戶名單由店裏的小姐和幹部提供之外，另外的就是由我發報紙稿吸引新(恩)客打電話來。

這時我的報紙稿就不能像以前一樣隨便交差，而要花點心思了，因為這群小女生每天會做紀錄，舊客打了多少，打進來的新客又多少，如果新客數量不多，那就表示是我廣告做的很爛工作不力，我一開始還按照傳統的方式來寫，但新客數量一直稀稀落落，我很擔心這麼涼又薪水高的工作不保，於是決定放手一搏，我刊了一個新廣告小啟，上面寫某某酒店和電話，然後只寫大大四個字「只要一元」。

這奇招有效，電話量馬上爆增到那十幾個小女生電話接不完，每個客人都打進來問真的只要一元嗎?我教那些小女生跟客人說，對，只要一元，打電話進來只要一元。

客人一開始都覺得被騙不爽，不過男人終究是男人，只要小女生們再撒嬌個幾句，大頭都軟了小頭就硬了，而且我的工作就是把客人拐進來，好比我是NBA的控球後衛，看見隊友有大空檔把球傳了過去，至於隊友投不投的進，那就不關我的事，幸好那些小女生也很幫忙，那之後店裏的新客業績因此成長了不少，好到台北總店的美工主管都特地跑下來台中，想看看我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。

上面提到的公園戲院，在當時是專門放二輪的電影院，別小看這種二輪戲院，假日時遇到放熱門片的二輪時，人潮一樣擠的滿坑滿谷，我大概說一下這棟大樓的樓層分配比較清楚，我們酒店在十幾樓，公園戲院在中間六、七樓，我的辦公室在四樓，同時也包含那些專門扣客的十幾個小女生，我後來的工作就包含管理那些小女生，說管理也不太用管，她們接電話就忙死了根本沒時間偷懶，反而是我整天打電動看漫畫閒的要死，有時戲院的客人不小心會按到四樓，而我們辦公室的設計是電梯打開就直接是辦公室沒有任何走道大門，所以他們坐到四樓門打開就直接看著我們辦公室，電梯裏擠滿一群客人驚恐看著我們那群小女生，那群小女生也驚恐的回望，甚至有好奇的人還會走進來看我們到底在幹嘛，這時我就要負責出來把那些人趕回電梯，我會故意很大聲說不好意思有什麼事嗎?那些人完全搞不清狀況時又被我一大聲，大家都乖乖的不敢說什麼再進電梯。

那時我每天一上班就是先出去吃中飯(爆)，跟小女生交待一下有事打我手機就走人了，然後我就晃到當時台中著名三連星之一的東京漫畫便利屋(不過那時還只有二連星吧?)，那離我公司很近，走路三分鐘就到了，我先去那邊買漫畫，然後再走到旁邊自由路上的三商巧福，一邊看漫畫一邊吃牛肉壽喜飯(終於回到正題了)，吃完了再抱著一堆漫畫回到公司繼續看直到下班，那陣子我幾乎天天吃牛肉壽喜飯，不知兒子現在愛吃是不是當年的影響所致(毫無根據的推論)，而我當時買漫畫是很誇張的，因為薪水算多，所以一次都是十幾二十本的買，買多本可以打更低的折數就買越多，我家裏上千本的漫畫大概有三分之二以上就是當時在東京買的，到後來東京開始有會員制要辦卡，我就辦了，再後來東京的老闆看到我就直接算會員價了不用拿卡，有的時候結帳遇到店員不是老闆，老闆看到了也會跟店員交待我不用卡就是算會員價，有卡的會員不算什麼，看臉就是會員價的是特級廚師VIP啊，那是一個大氣你們懂不懂(掀手臂布條露出特字)，大概那時候買漫畫買到太誇張給他的印象很深，雖然之後大概十幾年左右我都沒再去過，但我去年還前年和內人去市區辦事時，剛好在東京附近我就繞過去逛了一下，結果那老闆居然還認得我，問我怎麼這麼多年沒來了，我只心想，老闆你的頭髮居然和十幾年前的一樣少沒掉光(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)。

總之先講結論，首先我要跟習主席喊話(喂不是啦)，當海水退潮的時候就知道誰在吃牛肉壽喜飯。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