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夢似幻

其一

「你好，我要換口香糖。」我說。

店員接過我手中的集點卡，她有點不解的說:「為什麼不換公仔?現在有現貨不用排隊哦。」
什麼，那個拜請公仔還要排隊才有?沒差，反正我本來就沒想過要換公仔。

店員的手懸在半空，她再次確認的問:「「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?」

「不要。」我堅決的回答:「如果公仔弄壞了晚上會被神明打屁股。」

「你就收在櫃子裏嘛，這樣就不會玩壞了啊。」她說。

我搖搖頭:「不行，小朋友一定會拿出來玩，還是算了。」

也許第一次聽到這種奇怪的回答，她忍不住笑了，搖搖手轉身拿了口香糖。

「啊，不好意思，」我突然想到:「我還要一張集點卡。」

「還要繼續換口香糖嗎?」她臉上滿是青春的笑容。

我用力點點頭，她接著說:「可是我們沒送點數了哦，這活動只到九月二十五截止。」

「呃…那我還要這個集點卡幹嗎?」

「對厚。」


對妳個頭啦。



其二

數字便利商店重新推出一種小時候很風行的冰飲品，她當然非常喜歡，最近去買煙或補給家裏的乾糧時，她手上一定都會帶著一杯回家。

其實我也不討厭，撇去過重的色素味先不說，這玩意兒在天氣熱的到爆的時候的確能讓人有那麼一點冰凍感。

前兩天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她的來電，電話中苦苦哀求的聲音令人不忍，於是不順路的我硬是轉了個彎。

站在機器面前我拿出杯子，熟練的裝上杯蓋，再將杯口套弄對準在那粗大的噴出口，一手放在機器手把上，準備接受機器射出那又濃又多的半液體。

看著機器不斷的射出，嗯，味道真的很濃，我不禁舔了舔乾渴的嘴唇，在旁等候的少婦也從喉嚨發出某種異樣的聲音，我知道，我懂，妳也忍不住了對吧?請再稍等一下，我還需要更多，我要整個完全的裝滿，最好是能噴灑出來的那種…………。

「滿出來了啦!!!」少婦終於驚呼出聲。

很滿，真的超級滿，半液體噴了機器和我一身。

店員拿著托把走過來沒說什麼，不過他臉上寫著『怎麼會有人連這麼簡單的機器都不會用，不如去給狗XXX好了』的表情。


對不起，我錯了。

好友拿他的新手錶來跟我炫耀，這讓我想起之前的事。

某次生日，好心的親威送了一隻手錶給我，對於名牌我並不執著，不過那僅限於自己花錢買，如果是別人送，就算是名牌的垃圾桶我也都收。

這隻T開頭的名錶從此就被我戴在手上四處炫耀，錶中有人，人中有錶，人錶達到一種合一的境界。

忘了不知是哪位名家說過的話:萬物皆會毀滅，我的名錶沒到毀滅的程度，只是單純不會走而已，一隻不會走的錶就算再名貴也等於癈物，於是我把心愛的不會動的名錶拿去修理。

一般的鐘錶行我還不放心，怕他們狸貓換太子把機心換掉就完了，當時這款錶在台灣並不出名，我還特地找了好久才找到台灣的代理商，他們顯得很興奮，因為我可能是當時台灣極少數擁有他們錶的消費者，買的人都不多了，要能拿來修理的人就更少了，當然也不至於興奮到把我當成大爺，但臉上堆滿笑容的表情的確令人難忘。

接待的妹妹對我好聲好氣，就怕得罪我這萬中選一的支持者，一旁看起來像經理的男人倒茶遞煙熱情招待，只差沒叫那妹妹脫衣陪茶，當時我竟有那麼一絲絲的滿足感，原來名牌真的就是不同，難怪一堆人不吃不喝也要享受這種特殊的成就感。

我將錶拿出來放在桌上，那男人恭敬的捧在手上仔細端詳，另一手又恭敬的奉上名片，我一瞧頭銜，啥，不過是個小主任，當下還真有衝動想學電視上那種叫你們經理出來的情節，不過我人很孬，所以只是悶哼了一聲便將名片收下。

主任盯著手錶琢磨了很久，我很大氣的說，這錶啊就放你這，小心收著別刮到摔著什麼的，修好了通知我，重要的是我趕著用，別讓我等太久之類的屁話。

那主任連聲應好，只是臉上有種欲言又止的不安神情。

我說怎麼了，這裡沒得修嗎?他說不是，然後又是那種想說又不知該怎麼說的臉，我忍不住說有屁快放到底怎麼了?他才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:

「您這手錶是哪買的?」

嗯?哪買的我也不知道，記得有聽親威說是從香港帶回來的，我回說香港吧，去過那麼多國家我哪記得，說完都對自己超會演戲的功力感到佩服。

那主任啊的一聲如釋重負，連說難怪難怪，他說因為這錶在台灣的銷量還不是很好，目前台灣進口的款式有限，所以難怪他沒看過我這種款。接著他叫妹妹從櫃檯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型錄，兩個人就著書一一比對我錶的款式。

時間慢慢的過去，兩人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，再從最後一頁翻回第一頁，翻到銅版紙的型錄都快變成衛生紙，卻始終卻找不到我的錶款，也許那主任突然領悟到盡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，於是改打電話求救，妹妹也跟著一起打，一人打室話一人打手機，瞬間室內的溫度火熱到不行。

主任和妹妹在電話中仔細的形容錶款，什麼藍底三圈的，外型很暴發戶的形容詞都說出來，無奈忙活了許久，沒人知道就是沒人知道，終於主任下了決心，他要打電話到香港的亞洲總代理問。

電話接通後，我猜對方的國語應該很糟糕，因為主任這邊說的很痛苦，折騰了很久，兩岸終於得到共識，主任輕輕的將電話掛上，嘴裏吐出了一句:

「這錶…應該是大陸仿的。」

他和那妹妹的表情我一輩子難忘，我猜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了我。

「你確定這樣火生的起來?」我問他。
「嗯。」他低著頭繼續努力。

半小時後，當我的胃充滿了啤酒時，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。

一小時後，當我們兩個人的食道都充滿了啤酒時，旁觀的數十人才發現讓我們搞半來就不行。
這事讓我聯想到政府任命不適任的官員，所幸我們不用開記者會道歉就全身而退，在眾人悲哀又憤怒的注視下，我們很識相的滾到旁邊繼續往嘴裏倒我們的啤酒。

臨危上任的官員責任重大，爲了滿足廣大勞動人民的熱切期待，加炭加風加火，動作大的不得了，眼看火越生越大，興奮之餘居然把手中的啤酒也加進去，啤酒是冰的，而且微薄的酒精濃度根本無法起任何作用，因此他的執政生涯只維持了不到十五分鐘，馬上就加入我們失意政客的行列。

繼任的人作風行事中庸，一步一腳印的朝目標前進，相當符合人民的期待，終於在兩個半小時後，我們迎來了今晚的第一塊肉。

無奈的是，被酒精裝滿的身體已經裝不下其他東西。

轉眼間又是烤肉節。(誤

晚上回老家一趟，途中處處是肉香，聞到讓人會有衝動想跟他們併桌。

 看到某則新聞的讀者投書，該讀者說烤肉節為什麼烤肉其實是他無心插柳發明的，這麼白爛的有爭議性的發言，馬上引起很多人的恥笑討論。

某討論區的a網友說:真好奇他怎麼有勇氣投這個稿......
b網友回答:我們不能要求每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是正常的..

到底烤肉是不是他發明我沒意見，我只在乎到底能吃到多少肉。然後另一個新聞說烤肉三小時同等於吸三十萬隻煙，這點我就覺得很有討論的空間，如果以c/p值來算的話，木炭再怎麼買一定都比煙便宜很多，如果這個理論是可以成立(雖然我不知這理論從哪來)，那我真的要好好考慮是否以後要改抽木炭，想想看，大家都拿煙出來抽，只有我蹲在地上生火燒木炭，怎麼想都很瞎。只是一次不能抽太多，不然弄到燒炭自殺上新聞就更瞎。

颱風天。

颱風我並不是那麼討厭，討厭的是不放颱風假。
偏偏我住的城市很難放颱風假。

從有記憶開始，颱風並不會對我的日常生活造成什麼不同，課一樣要上，老師一樣會 打人，媽媽一樣煮三餐，頂多只是風和雨大了一點點的日子。

唯一一次的不同，是我高中的那年的某次颱風。

那次颱風要來的前一天晚上，新聞說颱風來襲，全家抬頭瞄了電視兩秒，爸爸繼續翻他的報紙，我看我的漫畫邊幻想自己會百裂拳，媽媽收她的碗筷，弟弟甚至連抬頭都沒有的繼續寫他被罰寫的課文。

晚上要睡覺前，有那麼一瞬間我希望自己住在台北。

早上起床，明顯感到這次颱風和往常來時不太相同，風雨明顯大了許多，但英明的政府為了鍛練我們這些軟弱的死老百姓，一樣沒有發佈停課停班的通知。我彎腰頂著暴風暴雨走到等校車的站牌，看著同樣彎腰頂著風雨的路上行人，然後和同學互相取笑手上同樣開花的雨傘。

校車內本來就很糟糕的氣味，現在因為下雨而緊閉的窗戶變的更加嚴重，我看著被雨淋濕的女同學，期望能看到一些意外的驚喜，很可惜，敝校的制服是深藍色而且布料厚實，就算有人穿種這套校服跳進游泳池，衣服也只是會變成更深藍，但這也代表我啥子都看不到。

我心想，就不要讓我遇到設計這套校服的傢伙。
那天校車司機叔叔開的飛快，不知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憤怒。

因為我坐的校車是最早班的關係，所以每天我幾乎都是前三名到班上的人，那天不知為何，我很榮幸的成了當天第一名，而第二名是在過了二十分鐘後才到達，空蕩蕩的教室顯然讓他有些疑惑，然後他轉頭看著我腳邊的三、四根煙頭，我掏出口袋中的硬殼黃長壽遞上，他搖搖頭，然後從自己書包掏出一包KENT。

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，上課的時間越來越近，來的同學卻沒有越來越多，風雨也在此時達到了一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狂暴。然後，我們聽到遠遠傳來的玻璃破裂聲，再然後，是一臉氣急敗壞不知從哪跑來的老師叫我們趕快閃人。

當時的我們也一臉氣急敗壞，因為那老師來的時候我們都還叼著煙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他居然對我們抽煙沒有任何反應，所以當時應該真的狀況危急。

接著所有人抄了書包就跟著那老師跑，四處奔跑的人群，空中飛散莫名其妙的各式雜物，人聲風雨聲混雜，大有世界末日來臨之姿。一陣慌亂後上了校車，我連暗好幾聲，因為我雨傘放在教室忘了拿。

回家的路上我看著窗外的奇景，有整排被連根拔起的電線桿，有被吹倒的工地鷹架，還有連人帶車直接騎到田裏的機車騎士，雖然我很想笑，但這時我才發現我一點都笑不出來。

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，也第一次希望颱風來時我不住在台北。

幸好今天又只是風和雨大一點點的日子，女兒一樣要上課，媽一樣煮三餐，老婆一樣打孩子。